郑钦文：从巴黎奥运冠军到国人超级偶像，她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在连续击败前世界第一、三届大满贯冠军科贝尔，以及现世界第一斯瓦泰克后，这位世界排名第七的中国女网球选手夺得巴黎奥运会女子网球单打冠军，创造了历史。

无数掌声和关注涌向郑琴文。押对了赌注的品牌立即推出庆祝海报，媒体大肆报道她的胜利。在社交平台上，这个自信而坚韧的湖北女孩迅速成为全中国人的超级偶像，网友称她为“文皇后”。

赛后接受《中国日报》采访时，郑琴文表现出了与场上一样的冷静，“虽然夺得了奥运金牌，但不会影响我现实生活中专注于训练，不会因为夺得奥运金牌而迷失自我，我还有很多目标要实现。”

还有不到三周，2024年最后一场大满贯赛事——美国网球公开赛就要开打，郑琴文也将远渡重洋走上赛场。对于大多数职业网球运动员来说，只有常年不断地在世界各地奔波，才能赚到足够的积分和奖金，支撑起职业道路和梦想所需的一切开销。

去年6月，中国网球新秀张志珍在法网取得关键胜利，其父亲张蔚华在接受采访时透露，培养一名网球选手进入世界前100名，花费约2000万元。

在整个职业网坛，像郑琴文这样成功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网球选手，都是为了“谋生”而困在低水平的比赛中，他们可能没有自己的队伍，没有商业代言，没有品牌赞助。

“无限投资”

对于大多数网球运动员来说，职业道路是一条需要全家人支持的事业。

郑琴文在巴黎奥运会夺金后接受采访时，形容父亲的支持是“倾尽所有”，“我十四五岁的时候，父亲甚至卖掉房子支持我打篮球。”

单是学费，就让很多家庭望而却步。时代周刊记者从郑琴文曾经训练过的IMG网球学院网站获悉，2024-2025学年，如果一名11岁女孩就读该校的课程，学费将达到每年8.99万美元（约合每年64万元人民币）。

梦想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尽管李娜在单打独斗的初期就在网坛小有名气，但她面临的最大问题依然是金钱。

李娜前经纪人马克斯·艾森巴德曾回忆，2009年，李娜签约的唯一条件就是“钱”。那天，他准备了厚厚的文件和剧本，准备签约这位中国姑娘。但李娜一走进房间，就对他说：“因为你让莎拉波娃发了财，所以我想和你签约。”

据中新网援引时代商报报道，李娜单飞后，其团队每年的开支总计约400万元。

高昂的成本和他们选择的训练路径和模型息息相关。

银河湾职业网球俱乐部是亚太地区知名的职业化运营机构。俱乐部资深网球推广人王继宏向时代周刊指出，目前主流的训练模式有：一是加入市队或省队训练，领取工资，以全运会为主力，在省市队的支持下，参加国际比赛提升技术水平；一是家庭作坊式运营，独立安排训练和比赛；还有一种就是加入职业网球俱乐部或网球学校，借助职业队的力量安排训练和比赛，对职业发展有更明确的规划。

第一种花费较低，训练费用大部分由省市队资助。后两种，追梦路上，运动员及其家庭需要承担大部分费用。郑琴文成名前，多靠家庭支持，后来得到省市队和国家队的支持；张志珍年纪尚小就加入上海队，省市队给予资金支持。

张志珍的父亲张伟华曾算过一笔账，“如果父母把10岁的孩子送到国外俱乐部练网球，一年的食宿、训练费用大概在100万元左右，如果父母把孩子留在身边，又要花上五六十万。”

“训练和比赛的费用每年在40万到50万元不等，有的孩子还需要聘请私人教练，做康复训练，可以说没有上限。”王继宏说，“和成人比赛不同，ITF(国际网联)青少年比赛没有奖金。一旦真正进入这个训练体系，训练要求和比赛次数都会不断增加，尤其是参加国际比赛，交通、住宿费用更是不能忽视。在职业化的道路上，网球运动员拼的不仅是技术实力、心理素质、战术思维能力、身体素质，还有财力。”

即使作为一项业余爱好，网球也由于价格昂贵而尚未受到大众的欢迎。

广州一家网球培训机构的创始人黄政（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现在很多孩子五六岁就开始拿起球拍，但在启蒙初期，家长通常把网球当成孩子的兴趣爱好来培养。来机构上课的家庭，大多是中产以上阶层。

黄峥说：“国内普通网球教练的费用大概是400到500元每小时，对于孩子想进一步提高水平，就会聘请外籍教练，外籍教练的费用大概是700到1000元每小时，而广州的网球场费用大概是100元每小时。”

他告诉时代周刊记者，每周1至3节课是常有的事，而对于兴趣和天赋都比较强的孩子，课程安排会增加到4至5节课。按照每周3节训练的频率来算，光是网球学习的费用每月就要1万元左右。

只有进入前100名才能养活自己

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即使被培养成为职业球员，顶尖的网球运动员依然只是极少数，大多数职业球员甚至难以维持球队的开支。

除了郑琴文，1998年出生的中国选手袁玥今年也是首次参加奥运会。袁玥青少年时期的表现并不突出，进入成年赛场后，也在低级别比赛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从2023赛季开始，她全面进入巡回赛，开始创造不错的成绩。尤其是今年年初，凭借奥斯汀女单冠军和印第安维尔斯八强的成绩，她在3周内将世界排名提升了31位，进入前40名，位居中国女网第二位。

就在此时，袁悦获得了职业生涯的第一笔赞助。此前，由于长期徘徊在低水平比赛，排名也未闯进前100名，这位职业网球运动员过着没有赞助、很少有曝光度的生活。

2023年温网期间，袁悦在微博上公开求助，寻找合适的鞋子，因为她的鞋子很脏，不符合赛事规定；2022年美网期间，她依靠其他球员和教练的支持，解决了比赛服的问题。

作为最职业化的体育项目之一，网球于1968年正式进入公开时代，并逐渐形成了众多的赛事和复杂的积分体系，每年职业运动员通过参加不同级别的赛事获得积分，并根据积分进行排名。

当今世界职业网球，排名在前100名的职业选手，基本可以靠比赛奖金养活自己。“如果你在前100名以外，甚至更低，那你其实就是在为教练打工。”王继宏告诉时代周刊记者。“100名”就像是一道严酷的分水岭，100名之前和之后，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它不仅是被资本、品牌发掘的门槛，更是通往高水平赛事的垫脚石。

目前，世界职业网球由三大组织主导：ITF（国际网球联合会）、ATP（职业网球协会）和WTA（女子网球协会）。从赛事来看，每年举办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法国网球公开赛和美国网球公开赛是网球界最高级别和最负盛名的赛事，统称为“大满贯”。

“每个网球运动员的终极梦想就是夺得大满贯，其他比赛都是为了大满贯做准备。”袁悦曾在采访中提到。郑琴文之所以能在网坛崭露头角，是因为他2022年首次参加法网就晋级16强。

世界排名100名基本是进入大满贯的门槛，按照大满贯规则，每站比赛共有128个签位，其中世界排名前104位的选手有权直接参赛，还有8张外卡和16个名额留给通过资格赛晋级的选手。

高水平赛事意味着高积分、高奖金。以今年1月的澳网为例，单打冠军获得2000分，奖金315万澳元，折合人民币1460多万。夺得女单亚军的郑琴文不仅打破了个人大满贯最好成绩，还获得了1300分和800多万人民币的奖金，世界排名也首次进入前10。

此外，只要球员能晋级大满贯正赛，就能获得相当可观的保底奖金。比如2024年法网，即便首轮出局，也能拿到相当于近57万元人民币的奖金。今年法网32强出局的郑琴文，也收获了约123万元人民币的奖金。

值得一提的是，网球四大满贯也是少有的男女同工同酬的赛事，即男女选手可以获得相同的奖金。这也是为什么网球运动员在福布斯全球收入最高的女运动员榜单中占据着突出的位置。

但除了金字塔顶端，大多数职业网球运动员只能在各种低级别比赛中奔波赚取积分和赢得奖金。在入围大满贯之前，郑琴文在2020年8月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参加了近30场比赛，这意味着她几乎全年都没有休息过。而随队前往世界各地的比赛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以郑琴文2022年夺冠的瓦伦西亚站为例，他只能拿到160分，奖金折合人民币约10万元，若是16强出局，一场比赛的奖金就不足2万元，甚至不够一张国际机票的费用。

王继宏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欧美、亚洲有不少球员，家庭条件很普通，一场比赛的结果甚至可能影响到他们后续的酒店、餐饮安排。这可能有些夸张，但现实很残酷。”此外，根据ATP、WTA的规定，奖金的扣税率一般高达20%-30%。

想要突破残酷的国际网球体系并非易事。

“郑琴文用三年时间从世界第600名攀升到前10名网球四大满贯奖金排名，他的攀升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王继宏说，很多网球运动员三年内很难进入世界前500名，甚至前1000名。“网球确实是一项高投入、高回报、高风险的运动。”

晋级前500名、300名、100名的难度，让不少靠比赛奖金支撑财务支出的运动员陷入困境。2017年，国际网联对全球7605名运动员进行调查，结果显示，仅有6%的女运动员和5%的男运动员能够收支平衡。

或许是因为无法获得可观的回报，甚至无法养活自己，越来越多的运动员离开职业网坛。根据2018年发布的《2021年全球网球报告》，目前ATP和WTA排名的职业球员共有3619人，其中男性2137人，女性1482人。2013年，注册职业男子8874人，注册女子4862人，但其中超过40%的人在单赛季获得了零奖金。

很多时候，光环和掌声、巨额的奖金、诱人的商业赞助只属于最顶尖的“郑琴文”。

中国网球市场的增长

虽然职业道路并不轻松，但有了李娜、郑洁的榜样，越来越多的“郑琴文”还是决心走上职业道路。

在“李娜”之前，中国网球的职业化之路同样走过了漫长的路程。

2009年1月，经过多次矛盾和冲突，李娜与网球运动管理中心达成“独资”协议，中心允许运动员独立训练、比赛、自负盈亏，但需将个人奖金收入的8%-12%上交中心。

以此为起点，中国网球走上了职业化道路，网球运动员的商业价值迅速飙升。

单打之后，李娜2011年夺得法网女单冠军；2013年夺得WTA年终总决赛亚军，首次跻身世界前三；2014年成为首位夺得两届大满贯单打冠军的亚洲网球选手。

据时代周刊记者不完全统计，2011年至2014年，李娜个人总收入超过4亿元，与劳力士、奔驰、VISA等13个顶级品牌达成商业合作。

“李娜的‘单飞’时期，标志着中国网球职业化改革的开始。在网球运动中，中国也逐步处理好体制与市场机制的关系。”北京体育大学教授黄海燕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网球四大满贯奖金排名，中国在网球职业化改革方面的探索是成功的。走上职业道路后，网球运动员可以拥有自己的经纪人，不仅调动了球员的积极性，也使球员的商业价值最大化。

随着李娜等人的成功，以郑琴文为代表的新一代球员绕过弯路直接走上职业化之路，更加自由、更加市场化的环境也为运动员提供了更加多元的选择。

很多网球明星都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比如巴黎奥运会网球混双银牌得主王新宇，就长期得到深圳市体育部门的支持，为其提供师资、场地，并在政策、制度上给运动员、俱乐部、球队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以世界排名第54位的成绩创造中国男网历史的吴易昺得到了浙江省网球队的支持。浙江省网球队主教练齐晓曾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透露，吴易昺的球队费用和教练工资主要由浙江省网球队承担，吴易昺需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地训练和比赛。

“每个运动员的路都不一样，大多数家庭无法支持完全职业化，如果有国家队或者地方政府的赞助和支持，那将是最好的选择。”资深网球观察员李涛（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中国网球经过高龄球员的探索，在职业化的道路上逐渐走向成熟，这需要政府、机构、家庭和个人的共同努力。

可以预见，郑琴文的异军突起，正在将中国网球事业推向又一个高峰。

“世界网球界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未来的市场增长将在中国。业界正在寻找下一个李娜来推动市场发展。现在，他们等到了，郑琴文是中国的超级网球巨星。”李涛说。

目前中国网球运动具有参与人数众多、专业化程度较低、发展迅速的特点，巨大的市场潜力是国际品牌屡屡重金投资中国网球运动员的主要原因。

据国际网球联合会报告，2020年，中国约有2000万人参与网球运动（每年至少一次），是全球网球参与人数第二多的国家。同期，中国网球俱乐部仅有800家，相比美国5万多家俱乐部，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企查查数据显示，中国现有网球相关公司3746家，2023年注册相关公司227家网球四大满贯奖金排名，同比增长33.53%。

“随着职业化的成熟，中国网球明星的商业价值会越来越大。现在赞助商都是国际品牌，因为他们有中国市场的需求，希望通过这些明星开拓中国市场。”黄海燕说，中国网球职业化已经步入正轨，但一名网球运动员是否具有持续的商业价值，还是由职业决定的，要看他们在职业比赛和商业比赛中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