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从体制突围,独自上场的网坛传奇

发布时间:2024-07-27 21:08:09

人们很容易看到她职业生涯末期的辉煌:两座大满贯冠军奖杯;世界网球史上亚洲球员的最高排名;过亿元的奖金,单打6年赢得的数亿元品牌赞助及广告代言费,让她在最新的全球女运动员收入排行榜上位居第二;她是全球形象最开放的中国运动员,也是中国体坛最耀眼的国际巨星。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突破了多少界限。在获得今天的一切之前,她要突破无数痛苦的时刻,突破体制的束缚,突破身体的限制,突破性格的弱点,突破最难战胜的心魔。而大多数时候,她只能一个人走上舞台,独自面对这些突破。战斗,只为自己

这不是她第一次退休。12年前,她的离开同样突然。

那是2002年,20岁的李娜已经是中国网球第一名,世界排名也跃居前135位。然而,一天早上,她悄悄收拾行李,没有告诉任何教练,就溜出了国家训练馆。她只在宿舍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退役申请书。为了表明离开的决心,她甚至连球拍都没带。

当时她正随国家队备战2002年釜山亚运会,长期的压力和抑郁导致她的月经突然紊乱,本来这样的内分泌问题可以通过服用激素类药物来解决,但她偏偏对这类药物过敏,队医也没办法,她也没法在训练中增加运动量。

让她心寒的是,网球管理中心的处理方式:为了让她参加亚运会,在医生明确表示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比赛的情况下,相关领导仍然说:“给她打一针就行了。”完全忽略了这一决定对一个20岁女孩的健康和幸福可能造成的影响。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和姜山组成了历时四年的混双组合在没有与运动员本人协商的情况下被解散。

“我们也是人,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李娜愤然离去。

当年年底,她和同样选择退役的男友姜山一起考入华中科技大学体育新闻专业,似乎想给那些曾经误解她的媒体记者一个教训。

在人生的前20年,除了和姜山交往,这几乎是李娜做出的第一个自主选择。1982年出生的她和大多数体制下的运动员一样,在父母和教练的安排下被动地开始了自己的运动生涯。她习惯了听从指挥、服从纪律,整个人生都和运动队联系在一起。

退居学业后,她第一次认真思考自由和尊严的意义。电影《荆轲刺秦王》中的一句台词,像一颗高速飞行的网球击中了她。那是周迅饰演的盲女在家人被杀后,对刺客说的话:“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这辈子就只能跪着讨饭,一辈子都没有尊严了。”

她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愿过自己的生活。

两年后,当李娜决定复出时,她也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新任国家体育总局网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原中国女排队长孙晋芳找她谈话时说:“很多人都说你有天赋,打网球是你实现自身潜力的一种手段,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打呢?”

原来,打网球也可以“为自己”,李娜终于明白了。

虽然国家队指定教练、训练和比赛日程,以及限制运动员自主权的制度与“为自己而战”的理念有些相悖,但李娜在2004年重返赛场,成绩迅速上升,积分和排名也归零,到2006年,她已经跻身世界女子网球前25名,也是首位夺得WTA(国际女子网球协会)单打冠军的中国人。

她的个人意志不断与体制的束缚发生冲突。2005年全运会接受采访时,她坦言“国家队的措施不够完善,对队员个人没有系统训练”,引发轩然大波。“李娜炮轰国家队体制”的消息铺天盖地,孙晋芳不得不做出回应。此后,李娜感觉自己在国家队逐渐被边缘化。

更大的风波发生在2008年奥运会上。由于膝盖水肿,李娜原本计划3月份在德国接受手术。医生承诺她可以在奥运会前完成康复训练,正常参加比赛,但手术前一天李娜与网球,国家队突然发来消息:必须暂停手术!理由还是先保证奥运会成绩,建议比赛前保守治疗。最终,在遵守纪律、回国会诊后,李娜还是决定手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好在当年的北京奥运会,李娜打进了四强,创下了当时中国女子网球运动员奥运单打最好战绩,她的“任性行为”才没有受到追究。

然而,在半决赛上,她对吵闹扰乱比赛秩序的观众大声喊出的一句“闭嘴”,却像给集体热情浇了一盆冷水,让她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奥运会后,国家网球管理中心迅速出台革命性政策,让李娜、彭帅、郑洁、闫子怡四位中国网球顶尖运动员“单飞”,赋予他们独立担任教练、奖金和参赛选手的权利,自负盈亏,但要将商业发展收入的8%和比赛奖金的12%上交国家(此前运动员要将收入的65%上交国家),还要兼顾为国家队和省队效力的义务。这无疑给了李娜独立的机会。

26岁那年,打了18年网球的李娜终于有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网球运动员,融入世界网坛。你可以说她来的正是时候,但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改变的机会是她和其他球员在与体制的一次次冲突与协商中赢得的。从“可有可无”的转型

单飞是一个需要勇气的决定。李娜刚脱离体制时,一年的奖金还不够她整个团队的开销。医生看到她经济拮据,甚至不忍心让她接受第二次膝盖手术。

但很快,更加专业、更加自主的训练安排和团队合作将她推上了巅峰。

2011年,她首次闯入澳网四强,进入世界前十。同年,她夺得法网冠军,夺得个人首个大满贯冠军。据说,当年夏天,有1.16亿中国观众通过电视收看了法网决赛。此前在中国非常“小众”的运动——网球,首次拥有如此庞大的观众群,这几乎完全归功于李娜的成功。

如今,人们谈论李娜,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亮眼表现,更是因为她在世人面前的鲜明个性。她是一个非典型的中国运动员,机智敏捷,从不掩饰个人锋芒。她也是西方人眼中非典型的中国女性,会在赛场上怒斥丈夫江珊“滚蛋”,在赛后演讲中公开表达对丈夫的爱与调侃,毫无保留。在西方媒体面前,她笑容灿烂,谈吐风趣,显得乐观自信。但她并非生来如此。

很难想象,在她的自我评价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词语是被动、胆怯、内向、不自信。在自传《独自在场上》序言的开篇,她写道:“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果不是法网冠军给我带来的一切,我相信我会一直这样觉得,直到死去。”

她极其敏感,不仅因此与媒体争执不下,还清晰记得丈夫江山几次在赛场上激烈的比赛中离她而去。她对自己也极其苛刻,这一点在她的书中随处可见。

谈及自己的长相,她表示:“我家里人都长得好看,唯独我一个,天生就继承了父母的‘缺点’。”

谈及自己的童年,她写道:“我是一个没有快乐童年的孩子。我没有寒暑假,没有时间看电视剧或动画片。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球场上,但这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打球只是因为我父亲希望我这么做。”

她不喜欢小时候接受的教育,觉得自己的天性被压抑了。小时候的她爱美,爱照镜子,但母亲却严厉批评她:“你很虚荣,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练书法。”这让她每次看到镜子就感到很沮丧。“除了在网球方面有点天赋,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突出的品质。”

“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是一个怕孤独、自尊心很低的女孩子,只有和我一起长大,或者长期和我一起工作、生活的人,才能理解我,才有机会进入我的内心世界……在人际关系中,我几乎总是被动的一方……”

但正是这样的李娜,改变了世界对中国运动员胆小、模糊的印象,她敏感、固执、沉默,但在这背后,却是一个咄咄逼人、直言不讳、任性、充满对胜利渴望的李娜。

每天,她的A面和B面都在互相斗争,用她自己的话说,就像是在和自己斗争,这是一种巨大的内耗,外人只能看到结果,而她自己,却承受着每一次激烈战斗的过程。

这场内心的争论始于她10岁时父亲去世。父亲是李娜的“童年阳光”,但因为当时她正在备战青少年比赛,所以大家都对她隐瞒了父亲病危的消息。当她从比赛城市深圳回到家乡武汉时,迎接她的只有父亲的遗像。“这彻底改变了我整个人生”,李娜说。从此,她开始肩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靠打更多比赛、赚更多奖金帮母亲偿还家里的债务。“贫穷勤劳的女孩的记忆也许会深深扎根在我的骨子里,陪伴我一生。”

一年半后,母亲再婚。青春期的李娜难以消化随之而来的家庭变化,感觉自己成了多余的人。她知道不应该责怪母亲,但潜意识里却摆脱不了被抛弃的悲伤。从此,她不得不在心里不断压抑、说服自己,如何与最亲近的亲人相处。

另一个心理负担来自一位教练。从1991年进入湖北省集训队,直到2002年李娜第一次退役,都是这位教练带她。除了在美国网球学校学习的9个月,李娜感觉跟这位教练在一起的9年多时间里,每一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几乎得不到表扬,总是等着被惩罚,她的智商经常被教练比作牲畜。多年后,李娜依然心有余悸,在自传中写道:“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自己聪明,总觉得自己很笨,也许当时的影响太深了。”

内心的封闭和缺乏自信,让她在比赛中脾气非常暴躁,心理波动很大,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所以尽管她有着出色的运动天赋和技术,但还是因为心态问题输掉了不少比赛。

即便在她赢得法网公开赛并成为首位获得大满贯冠军的亚洲选手之后,她每次失意时还是忍不住抱怨自己,直到她遇到了教练卡洛斯。30 岁,改变仍有可能

当阿根廷人卡洛斯·罗德里格斯加入李娜团队时,她已经30岁了。

她这个年龄的球员都已经退役了,她自己自法网之后也已经连续15个月陷入低迷。

伦敦奥运会她再次首轮出局,那个每次失败后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问题又出现了:她还要继续吗?

新教练卡洛斯对她很有信心,在反复看了李娜的比赛录像后,他平静地给这位郁闷的女运动员打了一针信心,说:“你一定可以进入世界前三,再拿一个大满贯。”他建议她提高发球水平,勇敢地上网。

“有教练会对30岁的女人说这些话,也有教练愿意去改变30岁的女人。”这是李娜的反应,她觉得卡洛斯非常有勇气,因为人们通常认为她这个年龄的运动员已经成熟、技术固定,很难再提高。

卡洛斯也十分敬佩李娜的勇气,他曾对媒体说:“我最敬佩她的地方就是她过了30岁之后,依然有改变的勇气,而很多球员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为了不让李娜在年底总是出现状态下滑的情况,卡洛斯大大增加了她的训练量。

在卡洛斯的严格带动下,李娜一次次将自己推向体能的极限。后来她感叹,当我们在某些项目上表现不好时,人们总说这是亚洲人的身体素质决定的。其实,说这话的人可能并不了解我们的身体素质到了什么程度。

除了身体上的训练,卡洛斯还努力训练李娜的心理素质,他不停地和李娜聊天,探究她的童年、过去,试图挖掘出她内心最细微、最隐秘的伤痛,因为那些深深的压抑,可能是她情绪波动的根源。

当卡洛斯不断剥去她潜意识里许多不愿面对的东西时,李娜感觉很痛苦,就像伤口上撒了盐。但卡洛斯告诉她:“你必须学会​​说话,这也是一种自愈的方法。”

在了解了李娜和前教练之间的故事后,他建议她回武汉,以成年人的身份和教练谈谈李娜所受的心理创伤。“他说,如果你不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想法,你也永远无法走出这件事。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可能远比你想象的大李娜与网球,你必须解决它。”

想了一晚上,李娜才出发。她紧张又害怕,想象着见到前教练的各种可能。最后,一切都平静了,“就像两个成年女人之间的对话一样。”

两人聊了大概15分钟,李娜说:“我15岁的时候,你伤害过我。”教练告诉她,当时我为什么这么说、这么做。两人达成了跨越时空的和解,李娜终于解开了15年来的心结。

2014年1月,正在学着更好地控制情绪的李娜在澳网夺得了个人第二个大满贯,排名也确实如卡洛斯所预测的一样,进入了世界前三。人们还清楚地记得,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32岁的李娜说:“如果有机会,我想再拿一个大满贯。”她挑战自我的欲望和对胜利的渴望,并没有被浇灭。 Life

谁也没想到,八个月后,她就亲口宣布退役,“做这个决定比打一场大满贯还难。”

从三月份开始,她的膝盖伤势复发,7月份她进行了第四次膝盖手术——之前三次都是右膝,这次是左膝。而且恢复的难度已经大不如前,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承受行业最高水平的比赛了。

事实上,自 2008 年第一次接受膝盖手术以来,她每周都要在膝盖中注射药物,这种药物的作用类似于在软骨之间添加润滑剂,以降低磨损的概率。在过去的六年里李娜与网球,她已经接受了数百次这样的注射。

虽然每次手术都成功了,但只要她继续保持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损伤就会持续下去,无法治愈,也无法摆脱膝盖里插满针的日子。

如今她要退休了,这样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此前24年的人生,她几乎每天都和网球相伴。童年没有假期,成为职业球员后,她也几乎没和母亲一起过春节——那通常是在备战或参加澳网的时候。她像常旅客一样环游世界参赛,但当地的很多景点她都没去参观过,因为训练太辛苦了。每当难得有休息时间时,她往往累得只想呆在酒店里睡觉。

在德国慕尼黑训练生活的日子里,她一直想要养一只狗——她最喜欢的是一只哈士奇——但立刻就被姜山拒绝了,因为他没时间照顾狗,不能兼顾养狗和比赛。

如今,这些曾经被剥夺的东西又回到了她的生活中: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度假的时间、养狗的可能性。当然,还有孩子。李娜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在2010年中国网球公开赛的新闻发布会上,当李娜谈到儿童慈善项目时,她对满屋子的记者敞开心扉:“其实,有时我和姜山聊天时,我也说,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在离开网球的两年里生孩子,我的孩子现在已经7岁了。”

人们已经熟悉了李娜与姜山在网球场上“妻随夫随”的场景,但在日常生活中却不容易看到这位霸气十足的大满贯冠军对丈夫无尽的依恋。

他们的密友说,李娜有时就像江山养的一只猫,江山和武汉的老朋友去打牌时,李娜就会粘在他身边,坐在他身后静静地看,有时看着看着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是另一个李娜,从今以后,这个李娜将成为她生活的主角。

(司之正摘自《看天下》2014年第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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