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女扮男装进入足球场，这是最终的胜利吗？

电影《越位》中，伊朗女孩女扮男装闯入足球场

29岁的伊朗女孩萨哈尔·霍达亚里（Sahar ）代表4600名女性自焚，换取在场馆观看足球比赛的权利——但这就是最终的胜利吗？ 也许，也许不是。

文字| 张越

编辑｜金石

2006年柏林电影节上，伊朗导演贾法尔·纳帕西的作品《越位》获得银熊奖，也让全世界的电影观众看到了这样一个伊朗故事——

2005年世界杯预选赛，伊朗国家男足主场迎战巴林队。 这是一场关系到世界杯参赛权的比赛。 来自世界各地的伊朗球迷在德黑兰体育场内外挥舞旗帜欢呼。 然而，这些粉丝都是男性——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伊朗变得保守。 从1981年开始，伊朗女性被剥夺了进入体育场观看足球比赛的权利。 然而，仍有六名年轻女孩试图女扮男装进入足球场，但被警卫逮捕。

在警车上，她们反复问警卫：“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看球赛？为什么日本女孩可以去看球赛，而我们出生在伊朗的就不能去看球赛？” 警卫回答他们：“你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哦，你们还没有丈夫。你们不会同意在一个到处都是咒骂的男人出现的地方看比赛的。他们不会让你会受伤。”

《越位》剧照图片来源豆瓣

2019年10月10日，电影中的故事终于被现实改写——2022年世界杯预选赛伊朗队与柬埔寨队的比赛期间，可容纳7.8万人的德黑兰自由体育场的4600个座位都属于女性——离开后进入足球场近40年，他们再次拥有了观看足球比赛直播的权利。

然而促成这一切的萨哈尔·霍达亚里却未能看到这一历史时刻。 她一个月前去世了。 离开之前，她戴着呼吸机，浑身缠着绷带。 绷带下90%的皮肤都被三度烧伤。 某种程度上，她用自己的死换来了这4600名女性90分钟的自由。

Sahar 是一位非常普通的伊朗女性，29岁，拥有英语口译和计算机工程学士学位。 她与父母和妹妹住在德黑兰，过着平静的生活。 网上流传的照片中，她躺在草地上，戴着红色头巾，睁着大大的眼睛，对着镜头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Sahar 在社交网站上的图片来源网络

家人记得萨哈尔喜欢在电视机前看足球比赛，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她最喜欢的球队是德黑兰独立队，她在这支球队几乎从未输过一场比赛。 今年3月，她做出了一个冒险的举动，摘下头巾，戴上假发，穿上蓝色男式夹克，希望女扮男装潜入自由体育场观看德黑兰独立队与艾因队的比赛。 但她最终没能跨过铁门。 排队时，宗教警察识破了她的伪装，将她拘留。

在监狱里呆了三天后，她被保释，等待法庭听证会。 她被指控“不戴头巾、在公共场所做出不圣洁的行为”和“侮辱政府官员”。

在焦虑中度过了半年之后，萨哈尔于今年9月2日前往伊斯兰革命法院等待判决。 据当地媒体报道，法官因家庭原因未能出席，庭审被取消。 萨哈尔前往检察官办公室取回自己的物品，在那里她得知，如果判决通过，她将面临6个月至2年的监禁。 。

人们没有机会了解萨哈尔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那天，她找到一桶汽油，在法院门前浇了身上，然后自焚。 路人试图用衣服和灭火器扑灭大火，萨哈尔自焚几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到达现场并将她送往医院。

萨哈尔全身90%的表皮和真皮都被烧穿，全身缠着绷带，肺部严重受损。 在剧痛中度过一周后，她停止了呼吸。

她的姐姐在接受伊朗媒体Rokna采访时表示，她外表开朗的姐姐一直患有躁郁症。 当她保释回家后，她感觉姐姐有些不对劲。 “她非常沮丧和愤怒。” 她的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 等待了半年，当她收到自己将入狱的消息时，她的负面情绪达到了顶峰。 “这个消息让她的情况变得更糟。”

作为一个生活在极其保守的伊斯兰国家的女孩，萨哈尔的所有梦想在她短暂的一生中都未能实现。 她的父亲向媒体回忆，女儿上大学之前，她想成为一名警察，但被父亲阻止。 “她想成为一名警察，把坏人赶出社区，但我告诉她，你不能那样做，你是‘女孩，你的身体太弱了’。” 她想去看看她最喜欢的球队，最终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德黑兰独立报在一份声明中写道：“她不得不把这个小小的愿望带进坟墓。”

萨哈尔的去世引起了巨大的社会震动。 她以悲惨的方式唤醒了人们心中的愤怒。 很多人不敢相信，看足球这项现代社会很普遍的权利，居然需要女性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萨哈尔在社交媒体上被称为“蓝色女孩”，因为她试图进入球场时身穿德黑兰独立队的蓝色球衣。 萨哈尔去世后，意大利罗马体育俱乐部将队徽下半部分由红色改为蓝色，以表达对萨哈尔的哀悼。 西班牙巴塞罗那队也转发了德黑兰独立队的声明，并评论道：“足球是一项所有男性和女性的运动，每个人都有权享受这项运动。”

下部改为蓝色罗马俱乐部标志

“我们都要对这场悲剧负责。她不仅仅是一个蓝色女孩，她是一个伊朗女孩，她来自一个男人决定女人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的国家。” 伊朗议员帕瓦娜·萨拉·舒里在社交媒体上写道。 “对足球的热爱是最纯粹的热爱。伊朗国家奥组委的座右铭是人类自由，但当全世界发现这里发生的荒谬事情时，人们会怎么看我们呢？” 伊朗足协前主席穆斯塔法达流斯在接受采访时说道。

伊朗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不允许女性现场观看足球比赛的国家。 这项禁令并未写入法律，但在现实中得到了严格执行，并已扩展到排球、篮球等国民性很强的运动项目。 即使在其他国家转播比赛，如果出现女球迷的镜头，也会立即被切换掉。

这项禁令是以保护女性的名义出现的，伊朗神职人员是这样解释其目的的：保护女性免受男性气概的影响，防止伊朗女性看到兴奋得脱衣服的男性，或者听到脏话。字。

禁令颁布很久之后，许多伊朗妇女就试图推翻它。 一些活动人士每周在自由体育场外举行集会，举着写着“让社会的另一半进入体育场”的标语。 许多女性剪掉长发，戴上帽子，打扮得像男人一样，希望能偷偷溜进体育场看比赛，而且有很多关于如何穿得更像男人的地下秘诀。 然而，这些努力大部分都失败了，他们要么被驱逐出境，要么被监禁。

女粉丝打扮成男的。 资料来源：纽约时报

伊朗政界一直呼吁废除这一禁令，但神职人员是最大的障碍。

2006年，时任伊朗总统内贾德宣布废除这一禁令，并允许为女性设立专门看台区域。 但由于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反对，内贾德的决定宣布不到20天就被废除。

2013年，伊朗活动人士成立了一个名为“开放体育场”的组织，游说国际足联、当地足球队和国际人权组织，希望能够向伊朗政府施压，要求解除禁令。

这些行动取得了一些成果。 国际足联多次批评伊朗歧视女性。 为了缓解压力，伊朗会选择某些女性，例如男足球运动员的亲属或政府官员，观看某些足​​球比赛，但女性仍然没有购买门票的权利。

去年11月，亚冠联赛决赛在德黑兰举行。 伊朗允许850名女性进入体育场伊朗足球明星巴什么里，但她们只观看了体育场的大屏幕，并没有真正看到球员。

这条禁令已经实行了近40年，就像一堵厚墙，即使无数人闯入，也依然牢不可破，直到萨哈尔去世。

伊朗妇女聚集哀悼“蓝色女孩” 照片来源 BBC

萨哈尔去世后伊朗足球明星巴什么里，国际足联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人权组织此前曾谴责其在伊朗问题上的不作为。

伊朗女性活动家索贾伊写信给国际足联主席因凡蒂诺，要求他采取措施。 “我认为国际足联需要承担责任。如果他们执行人权和反女性法规，萨哈尔就能生存下来。我们已经等待了 40 年，现在国际足联必须采取行动。”

许多名人在网络上发起呼吁抵制伊朗足球活动，直到解除女性观看足球的禁令。

在外界的巨大压力下伊朗足球明星巴什么里，国际足联主席因凡蒂诺于9月19日向伊朗发出警告，要求其取消这一法令。 “我们需要女性参加足球比赛，我们需要给予女性尊重。” ，我们必须强有力地推动这一进程，不能再等了。”

伊朗长期保持沉默，直到10月2日才做出谨慎而含糊的回应。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向媒体透露，10月10日将允许女球迷进入体育场观看世界杯预赛。

2019年10月，女球迷在球场内自由欢呼。 来源：视觉中国

对于伊朗妇女来说，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 出售给女性观众的门票一小时内就售罄。 比赛开始前四五个小时，他们在体育场外的铁门前排起长队，等待入场。 比赛开始时，一位女观众已经在座位上等待了两个小时。 从铁门到看台，步行一公里。 一名女观众走了很远，走上了看台。 她瞥见了那一刻，在足球场茂盛的草地上，我双手捂住了嘴。

另一位女观众表示，她想哭，抱住自己的票。 一位名叫扎赫拉帕莎的女护士告诉媒体，她今年29岁。 她6岁时通过电视了解了足球。 从那时起，电视就成了她观看足球比赛的唯一渠道。 当她坐在看台上时，她仍然不敢相信。 确实如此，“我大概已经渴望这一刻23年了。”

比赛开始前，坐在小巴车上的一位女观众举起车票，探出小巴车，向路人喊道：“我们终于来了！”

那天，圆形体育场的所有看台中，只有女性观众的看台已经坐满了。 他们中很多人都身披国旗，脸上涂着绿、白、红的油漆，戴着绿色的小丑帽，兴奋地吹着“呜呜祖拉”。

萨哈尔最喜欢的德黑兰独立队球员泰梅里安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有一天，德黑兰的一座足球场将以萨哈尔的名字命名。

国际足联主席因凡蒂诺兴奋地赞扬了伊朗的举动：“这是向前迈出的非常积极的一步，也是国际足联，特别是伊朗女孩和妇女热切等待的一步......国际足联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期待一个所有女孩和妇女的未来。希望在伊朗观看足球比赛的女性可以在安全的环境中自由地进行。没有回头路。”

来源视觉中国

愤怒的自焚会对中东造成什么影响？ 八年前，这是一场巨大革命的开始。 2011年1月，一名经营街头小贩的突尼斯年轻人在遭到政府执法人员的恶毒羞辱和粗暴对待后，选择在政府大楼前自焚。 该事件引发巨大抗议浪潮，导致突尼斯总统本·阿里下台。 此后，一股革命浪潮席卷阿拉伯世界，掌权多年的中东强人纷纷倒台。 几年后，这些国家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仍然贫穷和混乱，忙着清理革命的余波。

八年后，萨哈尔的去世带来了一些改变，但这就是最终的胜利吗？ 也许，也许不是。

在伊朗，一场足球比赛可能并不能完全改善女性的处境。 正如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伊朗女律师希琳·伊巴迪所说：“伊斯兰革命后，刑法通过，女性被剥夺了自我意识，变成了无能、疯狂、低等的生物。”

伊朗妇女必须严格按照《着装规范》着装。 电视台不能播放女性裸体的场景。 在转播奥斯卡颁奖典礼的时候，工作人员会给穿着吊带裙的女明星P穿上高领厚衣服。 她们也不准在公共场所或陌生人面前骑自行车，不准与家庭以外的男性握手，出国旅行需要征得丈夫的同意才能办理护照……

不久前，伊朗音乐平台通过删除了专辑封面上所有女歌手的图像。 Lady Gaga的封面照片只留下了一顶粉红色的帽子，é和Lion的封面照片只留下了一只狮子。 ……如果是男女一起出现的照片，大部分男性图像都被保留下来，但女性图像却直接消失了。 幸存的少数女性形象穿着厚厚的冬衣和帽子。

专辑封面只剩下帽子了

尽管女性观众为这场已经产生影响的比赛兴奋地欢呼，但伊朗的强硬派仍在街头举行小型抗议集会，举着标语批评政府在西方压力面前的“失败”。 投降”。

体育场外，还有很多没有买票的女性。 警卫不停地用扩音器喊叫他们不能进去，希望他们离开。 在那场比赛中，体育场的圆形看台基本上是空的。 伊朗人轻易放弃的那些权利是在铁门之外买不到的。 获得门票的女性不能拥有它。

体育场内，有150名身穿黑色工作服的女性安保人员密切监视着看台上的情况。 批评者称这一场景为“自由的牢笼”，并认为这是一场政治表演。

“我心里很高兴，但他们又竖起了另一堵墙。这不是我们一直想要的，我们希望任何人都能够自由地与他们的兄弟、他们的父亲、他们的丈夫坐在一起。”健身房”的倡导者玛雅修吉告诉媒体。

未来，女性观看足球的自由会成为常态吗？ 人们至今仍未得到伊朗官方的明确答复。 据伊朗官方通讯社IRNA报道，政府发言人阿里·拉比表示：“女性出现在体育场是积极的一步。自由体育场的基础设施已经为女性的出现做好了准备，但文化和精神方面的准备还不够。”还准备好了。” 没做好。”

在电影《越位》中，见过大量被困在足球场外的女性，也经历过自己的女儿装扮成男孩后能够进入球场的导演雅法·纳帕西给出了故事的结局——一个局促的结局。警车。 比赛结束时，护送姑娘们的领队用力按下收音机的天线，希望姑娘们能听到比赛的消息。 最终，伊朗队1-0击败巴林队，获得世界杯门票。 女孩们和大家一起欢呼，但载着她们的警车的最终目的地仍然是警察局。 该片获奖后，贾法尔·纳帕西被禁止在伊朗上映，也被禁止拍摄。 。

事实上，比赛结束后，伊朗国家队球员前往女看台集体鼓掌，感谢她们的到来和支持。 有的女观众尖叫起来，有的流下了眼泪。 但这个国家正在急于忘记萨哈尔——她的尸体很快就被埋葬了，家人收到了政府的警告，不再被允许接受媒体采访，而现在，伊朗官方新闻网站上已经找不到萨哈尔的搜索了机构。 哈尔·霍达亚里的名字。

在萨哈尔为之献出生命的这场历史性比赛中，一名女观众举着写有“蓝色女孩”的牌子以纪念她。 一名保安上前抢走了牌子。

电影《越位》的结尾，在驶向警察局的车上，姑娘们为足球比赛的胜利欢呼。

（部分信息来自《纽约时报》、BBC、美联社、路透社公开报道）